山不厌高。海不厌深。周公吐哺。天下归心。当读到这四句诗的时候,我确定我变成了一个曹粉,不为了他作为魏武大帝的武略,而是他作为一代文学家的雄雄文韬。
很多人忽略了曹操在文学上的成就,这很正常,因为一代帝王最引人关注的永远是他政治和军事上的功过得失。但我认为一个人的人格是通过艺术或文学的熏陶而完整的,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没有在某种程度上经过文学或艺术的熏陶,那么我认为他的灵魂是空虚的,他就相当于一具行尸走肉。对于中国史上的大多数,那些在文学艺术上没有什么造诣的封建帝王,我认为就算他们再励精图治,那也只能说是他们对自己的人民和家族负责,做好了本职工作,称不上一个具有伟大人格的人。不过反例亦有之,曹操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。
文字可以透露出价值观,所以我认为一个人如果写作,那么他的文字是他心灵的一扇窗。如果我们用这个视角来看曹操的心灵,透过曹操的文学作品这扇窗,我想首先我们看到的,就是曹操心灵的广博和浩瀚。
曹操短歌行原文
曹操的博大胸怀在他的很多诗句中都有体现。除了我开篇引用的那首脍炙人口的《短歌行》,曹操还有一首赫赫有名的《观沧海》令人咂舌。相信大家都蹭去海边度假旅游,但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海的心情吗,你还记得看海之前的憧憬和看到之后发自内心的感叹吗。古时交通不便,而且东汉末年,中国更不会有所谓海滨旅游这一说,所以大多数人一生也看不到大海,只是听说过大海的广阔。曹操平定北方边患,回程途中人生第一次看到大海,触景生情、情景交融,自然顿时豪气冲天、踌躇满志,于是落笔写下这首《观沧海》。诗中“日月之行,若出其中。星汉灿烂,若出其里” 的描写可谓是这首诗的高峰,这简简单单寥寥十六字却给我们描绘出了一副极其生动的画面,好像日月星辰的轨迹都是被包含在这茫茫大海之中的,把曹操眼前和内心的宏伟抱负连成一体。这份霸气已属难得,然而能用自己的诗歌记录下来,还能传颂后世,那真是千古之绝笔了。
众所周知,曹操的最高志向一直是统一中国,成千古霸业。在封建时期儒家修齐治平思想的影响下,这也是多数天下人的最高志向。而在《短歌行》和《观沧海》两首诗中,曹操一统天下的志向都有明显的体现。《短歌行》通篇都在展示曹操求贤若渴的向往和海纳百川的胸襟,他希望更多的贤士辅佐,他希望得到天下士子的心,尤其是这几句 ,“越陌度阡,枉用相存。契阔谈宴,心念旧恩。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。绕树三匝,何枝可依?”他希望那些尚未找到归宿,如同稀稀疏疏的群星的贤士们,都围拢来靠近他这个月亮;他希望乌鹊们(这里没有贬义),都来落脚在他这个枝头。《短歌行》写在曹操南征孙刘,赤壁之战的前夕,当年曹操已经五十三岁,也在字里行间反映了自己对于统一天下这一宏伟志愿的一种紧迫感。
我对三国的喜爱始于《三国演义》。相信同大多数人一样,初次看三国的人都有“尊刘抑曹”的思想,或者我们可以叫它“刘备情结”。我怀揣着“刘备情结”度过了十数年的光阴,虽然我至今仍然还怀有这个情结,但随着对三国了解的不断深入,显然我发现《三国演义》的基本立场是一个历史错误。我们不能否认《三国演义》作为一部小说,用 “尊刘抑曹” 这个基本立场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一部无比经典的文学作品,吸引古往今来无数读者的赞赏和叹息,但我们必须时刻意识到《三国演义》只是一本虚构的小说,不能完全反映历史事实。我对《三国演义》不满意的其中一点,就是它没能足够突出曹操的文学修养和他对当代文坛的贡献。《三国演义》把曹操描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国贼,其实真正的曹操是一个爱国爱民的统治者,这一点在他的诗歌上也有充分体现。曹操的《度关山》开篇即是,“天地间,人为贵。立君牧民,为之轨则。” 这两句透露了曹操“民贵君轻”的基本思想和政治理念。曹操的很多诗歌都有直接描写东汉末年生灵涂炭,百姓民不聊生的语句。一首《蒿里行》就非常有代表性,诗歌原文如下:“关东有义士,兴兵讨群凶。初期会盟津,乃心在咸阳。军合力不齐,踌躇而雁行。势利使人争,嗣还自相戕。淮南弟称号,刻玺於北方。铠甲生虮虱,万姓以死亡。白骨露於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” 最后两句 “ 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 ” 读起来的确让人痛断肝肠,这集中表达了曹操爱民忧国的思绪。
曹操文学修养好,也在文坛培养出了他的两个儿子曹丕和曹植。他们父子三人并称为“三曹”不仅各自在文学上有所建树,并且还引领了当时的文学风潮,后世称之为“建安文学”;曹操重视教育,他在北方重新兴设学校,整顿道德体系,一定程度上恢复了东汉末年中原混乱的局面,使国家和百姓重新安定下来。我想这些都与他本人的,作为一个文学修养深厚人的特质是分不开的。“万里长城今犹在,不见当年秦始皇”,再大的丰功伟绩都会随着历史烟消云散,但文字不会,文字是一种穿越千年的介质。文字让你觉得千年之前书写文字的那个人栩栩如生,因为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跟你交谈,那就是他的作品。所以我说,文学家是可爱的。曹操作为一代帝王,作为一个统治者文学家,则更加可爱,因为他的文字让你感觉不到任何距离感,让你不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,而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一个人,一个有能力的,伟大的人。
因此我希望所有统治者都是文人,或者我希望所有统治者都能学着做一个文人。因为一个文人的内心是柔软的,是自觉的,是可爱的,是通透的,是可塑的,是有灵魂的。